那么多人都在寻在薇薇安·迈尔，他却选择在30年后成为她
文 | 万千
如果你在早晨六点经过外滩，你或许会撞见一个带着相机奔跑的男人。他步履不停地经过每一个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人，但很有可能地就在你与他擦肩交错的那一秒钟，他迅速而不动声色地按下快门，在相机里留下你望向他的那一刻，脸上或错愕，或淡漠的真实神情。
牛山，是他的艺名。他给自己的签名是“做大时代真实街头的记录者”。在他的照片中，街头人物永远都是核心。或许在很多人的印象中，纪实摄影是带着镜头出门猎奇，捕捉难得一见的一刻，如人物突然摔倒，街头突发的冲突事件抑或是男女忘情而热烈的亲吻时刻。而牛山并不大看重人物的独特性，反而更在于用他的作品去传递一种怪诞的真实。
打开他最近的街拍作品，“仗剑行走街头的大妈”，“一点不怕警察，一脸无所谓样子的女孩”，“清早收工回家的夜店女郎”，你会被每张照片中那令人震颤的怪异感和强烈的冲击力所感染，仿佛此刻正以奔跑着的速度无限贴近被拍摄的人是你。如果来不及刹住脚步，你就会和那张脸庞撞上，在真实无比的街头场景中狠狠撞出一个缺口，掉入一个光怪陆离的陷阱。
仗剑行走街头的大妈
玩世不恭的女孩子，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样子
清早收工回家的夜店女郎
牛山会在上传图片时配上简短的一两句话说明
这些说明是他个人对于人物形象的理解
从家附近出发，在晨跑半径内，牛山的取景地主要是有两个，一个是最能代表上海摩登、繁华一面的外滩，一个是更为市井的唐山路、余杭路、东大名路一带。然而无论地点在何处，在牛山的镜头中，你无法不注意到其中一张张置于画面正中的神色各异的脸庞。
对于很多初学摄影的人而言，人物摄影最难的一点是在于要拍得足够近，而且表情自然。很多人会选择用长焦镜头在距离较远的位置拍摄，或干脆就拍人物的侧脸。但是牛山拍摄人物都是在陌生人一米以内，甚至是半米内，而且基本上都是正面入镜。人物的表情并不是那种满脸堆笑的摆拍，反而更多的是狼狈，漠然，带些狰狞。
在牛山的图虫主页中有一个“真实的市井人物”相册
里面记录了他所看见的中国人的面庞
牛山希望通过摄影来反映自己
思考和观察到的社会问题
有不少网友在看到牛山的作品后，询问“拍这种照片，不会被当事人要求删除吗？”牛山说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要求被删除照片的事情。因为他拍照的时候，从没有被人发现过。
说到这，牛山带着些许自豪的语气笑说这是因为他自创了一种拍摄方式——“跑拍”。
其实，对于投资行业从事工作的他，摄影曾经只是一个偶然萌生，阴错阳差的爱好。一开始，牛山只是喜欢跑步，常年坚持晨跑5公里。不过，跑步最大的问题的就是单调。最初，他试过用唱歌来缓解跑步的单调感，因此一度是个麦霸。但后来发现自己五音不全，唱得并不是很好，慢慢不大想唱歌了，改为在出门跑步的时候随手提个相机，看到有意思的人或物就拍下来。
人们对于提着相机的人总是心怀警惕，但是对于跑步经过的人会掉以轻心。牛山每次拍照前都会预设好焦段，跑到离拍摄对象一米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按下快门。
流落街头的富家女
“光怪陆离“是他对于这个城市的概括
他的镜头大胆地捕捉到人物
真实而自然流露出的神情
摄影大师卡帕曾经说过“如果你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拍摄对象不够近。”牛山深以为然：“我开始学习街拍的时候，就一直要求自己要近拍。”
牛山的独门绝技“跑拍”其实主要是在跑步的过程中用盲拍的方式摄影。但是在人物跑动，镜头容易晃动的情况下，盲拍的成功率并不是很高。“我可能某天拍了一百张，但是自己筛选下来，觉得包含了我想要传递的意义或者是反映了拍摄者自然状态的图片寥寥无几。”
牛山说跑拍这个技术他自己摸索和练习了也有三年多时间，现在才感觉自己的技法渐渐成熟了起来，可以“安全，有效地达到我的拍摄目的。”
清晨的外滩是他重要的取景地之一
他也常常遇到其他晨练的人群
黑白也是牛山热爱的一种镜头语言
正如狄更斯的名句“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
牛山的镜头记录下了这种冲突对比
作为纪实摄影作品，牛山拍摄的影像游离于真实与荒诞的边界。这或许得益于广角和鱼眼镜头的组合使用。牛山说：“我也是最近才发现广角和鱼眼组合拍摄出来的夸张效果很符合我所要传达的视觉效果。用一种夸张、畸形的镜头鱼眼去反映这个同样夸张，畸形的生活，更能突出它的本质。”
当然，牛山的这种拍摄方式也召来过质疑，大多是围绕“没有得到当事人的许可了，可以拍摄这样的照片并发布吗？”
牛山说：“我从来不征求被拍者的同意。因为结果要么不同意，要么他的表情立马就不自然了。我自认为摄影应该是直面生活直面现实，反映真实生活的样子。我觉得我的照片是给30年后看的。”
30年，这个词语常被牛山在谈及摄影的时候挂在嘴边。
独臂流浪汉和他的小狗
牛山说道“我很注重画面的信息量，不太追求光影效果和猎奇，只是想记录下真实的社会现状，留给30年后的人们看。”
在图虫上已经拥有1700多名关注者的他，自认为自己属于另类。而他的摄影之路也一直是孤独的。他从不泡任何的摄影圈子或加入摄影协会。
在外滩疲惫睡着的年轻人
牛山相信30年后人们可以从他的摄影
作品中解读出某种时代密码
很多与他擦肩经过的人都不曾意识
到自己的表情被面前的跑步者的镜头拍摄下来了
牛山的这些偏执的摄影情结很容易会让人想起美国摄影师薇薇安·迈尔。她的照片纪录了五、六十年代美国城市住客们的模样：打扮入时的女性，衣衫褴褛的流浪人，表情哀伤的小丑……然而薇薇安·迈尔生前的工作只是一个被雇主认为不大称职的保姆，她的所有摄影作品都是直到她去世后，她的一大箱底片被人买走才被意外地发现。而牛山也提到说薇薇安·迈尔是他自己很喜欢的摄影师之一。
现在工作日每天六点起床，出门“跑拍”一圈已经成为了牛山雷打不动的习惯。在周末的时候，他会延迟些时间出门，也会同样延长些街拍的时间，待到中午时候才回家，整理图片，修图，发布在摄影论坛上。
他并不希冀自己的摄影作品能够改变什么。牛山说：“我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作品都是留给后人比较宝贵的影像史料。即使是我们现在看到的最普通的脸，30年后的人们都能从脸谱上解读出复杂的时代气息。”
牛山拍摄于雾霾天的外滩
他们，即将《破茧》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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